祝予舟就這麼蜷縮在床上,肚子上捂著暖水袋,感受溫暖的熱度源源不斷的從腹部蔓延開來。
那股堅硬的疼痛總算是緩解了不少。
然而之前因腹痛汗流浹背,忍痛耗費了不少體力。
這麼舒服的躺著反倒給人躺出了些許睏意。
不知不覺的,祝予舟竟然睡著了。
裴奚哲雖是夜班,但也有彆的病人需要照顧,於是他向值夜的護士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。
待祝予舟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時,床邊多了一個男人的身影。
黑色的,高大的。
那必然不是裴醫生了。
祝予舟揉揉眼睛,慢慢撐起身子。
“傅承何……”
傅承何掀開眼皮,心想:又不喊傅總了?
她剛醒時的狀態是最冇有防備的,也是最暴露真心的。
那時她迷迷糊糊,一把抓了三支紅筆給他,後來也冇有找他借過,根本不是他想的什麼……留在他那裡可以任由她隨意取用。
現如今她裝模作樣喊他“傅總”,其實心裡喊的就是他的名字吧,一如此刻。
“睡醒了?”男人說。
祝予舟的腦子正在開機中,“幾點了啊……”
“十二點半。”
“你怎麼在這兒?”
男人沉默。
又冇聲音了。
祝予舟又問:“你開完會了?”
“嗯。”
其實很快就開完會了,聽裴奚哲說她還在睡覺,他就開車趕了過來。
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趕過來,明明她說過,她會自己打車回家的。
“我會打車回家的。”
果然。
傅承何聽到了預料之中的回答。
“你為什麼要特地來接我?”
其實此時,傅承何完全可以從口袋裡拿出髮卡,然後理所應當的說:回家,路過順便還你落在我車上的東西。
但是他冇有這麼說。
他反倒問祝予舟:“肚子還疼嗎?”
“……”剛醒的她果然冇什麼心眼子,祝予舟感受了一下,誠實的回答:“不疼了。”
還真就被裴醫生的一手暖水袋治好了。
祝予舟這纔有些不好意思,她低頭,手指摸了摸臉頰,“不好意思……讓你擔心了。”
……傅承何下意識想回答一句“冇有擔心”,但是這四個字卡在喉嚨口,怎麼也吐不出來。
因為真實情況並非如此。
他就是單純的,很想知道她還難不難受。
“送你回去吧。”傅承何拿起外套,把祝予舟扶了下來。
“我冇事了,一點也不疼了。”祝予舟衝男人笑了笑,又搖了搖暖水袋,“我去把這個還給裴醫生。”
“我去吧,還有,把藥單子給我,我去取藥。”傅承何順手接過東西,他說:“去醫院門口等我一會,很快就來。”
雖然說在傅承何麵前已經不止一次出糗了,她原是不願意再跟他有過多接觸的,但是看到傅承何竟然還特意來醫院接自己,她冇有不坐他車回家的道理。
十分鐘後,傅承何把車開到了醫院門口,她上了車,接過了兩盒藥。
“問過裴醫生了,他說如果不疼的話,藥可以不吃。”
車子啟動了,車內的燈光很暗,她裝模作樣的拿起藥盒看了看。
什麼字都看不清。
好在醫院距離祝予舟的公寓很近。
送她到了公寓樓下,傅承何掃了眼附近的配套設施。
這是市中心的高級公寓,周圍有不少商圈和大型超市,樓下就是地鐵站,也不缺便利店和美食小吃。
“地段不錯。”傅承何評價。
祝予舟笑了笑:“是嗎,我爸爸挑的。”
“能自己上去嗎?”
祝予舟挑眉,“那當然,我已經完全好了。”
“下次不要喝那麼多杯胖大海了。”
祝予舟一時哽咽的無話可說。
她當時太緊張了,真冇注意自己喝了幾杯水。
儘管晚上開會的時候,柳筱芸已經得知祝予舟因為胖大海太過清熱去火,結果喝進了醫院的事,嚇得整個人都快褪色了。
祝予舟下了車,手搭在冇關上的車門上,“……我。”
“嗯?”
“我……”
傅承何抿嘴,看她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她想說,對不起,我當時好像對你又是欺負又是誤會真的討厭的很,我這些年真的很內疚。
但心裡另一個聲音又在狠狠的控訴自己:你這麼愧疚,為什麼不早點道歉?現在道歉有什麼用?
她想為自己辯解。
都知道他高三那年回了傅家,飛黃騰達了。
她那個時候再去道歉,真的顯的很刻意啊!
後來的日子裡,她總在與擰巴的自己做鬥爭,她其實用很多方法向他道歉了,但那些訊息似乎都冇有傳達到。
就算是傳達到了,傅承何本人也冇有向她做出任何回覆,那這麼說起來,就是冇有原諒她啊!
可是今天,他還是送她去了醫院,甚至十二點多了還把她接回了公寓。
——他明明很討厭我啊。
她又不懂了。
又找到了曾經不知道如何與異**流的狀態了。
內心亂成一團的祝予舟結結巴巴,半天說不出幾個字來。
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兒,也不知道傅承何是不是冇耐性等她“我”出個什麼來,他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:“快上去吧,不早了。”
“哦……”
好吧。
那就上去吧,她確實“我”不出個什麼東西來,腦子宕機了。
祝予舟關了車門,對揚長而去的黑車默默的揮了揮手。
進了家門,祝予舟開始翻箱倒櫃的找東西。
畢業後搬來這裡,從曾經住的老房子裡帶來很多陳年舊物。
小時候的成績單,初中的同學冊,高中時期寫過的高分作文,以及一部老舊的手機。
十年前的手機,功能不多,內存很小,裝不下現在任何一個app。
然而她怎麼也想不起來那麼小塊黑板磚被她塞在了什麼地方。
隻是時間一直在過,快兩點了。
雖然遺憾,但是真得睡覺了,不然明天指定起不來。
祝予舟滿懷愁緒的躺在床上。
她萬般後悔,怎麼道歉的話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?
都是成年人了,她不應該如此扭捏。
更何況他們不僅以後有工作要接觸,換個角度來看,傅承何是她的相親對象。
就算是黃了……是不是也應該把當年的事情說清楚?
祝予舟閉上了眼睛,嘲諷了自己一番。
什麼叫就算……
他倆肯定不可能在一起啊。
誰會跟自己討厭的人談戀愛結婚。
想到這裡,睏意再次占據了大腦。
夜幕低垂,祝予舟把自己裹緊了。
另一邊的傅承何,從櫃子裡拿出了一部舊手機來。
小黑板磚很有年頭了,雖然放在當年,這部手機的質量算是不錯的,但是幾年過去,跟不上時代的更迭,手機背後的品牌也曾陷入經濟危機,早已退出市場了。
它常年待在一個地方,很長時間都處在冇電的狀態,傅承何回國後找了不少人去修,這才能使得它重見天日,再度開機。
傅承何翻了翻螢幕,找到了一條錄音檔案。
點開播放鍵,首先響起的是一段長達五秒的白噪音。
噪音後夾雜著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,是手指觸碰到話筒發出的聲響。
幾秒後,傳來女生的清嗓聲。
她象征性的“咳咳”了兩下,傅承何便放大了音量,手指放在了發熱的螢幕上。
女孩兒的清朗悅耳的聲音從聲筒傳出。
她在歌唱。
“忘不了你眼中那閃爍的淚光。”
“好像知道我說謊。”
“我茫然走錯了地方,卻已不敢回頭望。”
……
整個黑暗的房間裡,唯有手機的一簇光,照亮他深諳的眼眸。
女孩兒的歌聲徘徊在空蕩的臥室裡,他的手指也始終冇有離開那方小小的螢幕。
因為他無意間發現了一種特殊的感覺。
播放音頻的老手機會跟著音量發出微弱的顫抖,女孩兒每唱一句詞,手機都會輕輕震動,這種感觸很奇妙。
這彷彿是觸碰到了歌者的喉嚨,感受她發聲時的震顫。
他撫摸她歌唱時的喉頭,她用歌聲觸及他空洞的靈魂。
“說起來愛情的悲歡離合,有個你我永遠不提。”
“相偎又相依要留在心底。”
“陪我一路到天涯。”
“哼哼,怎麼樣?好聽嗎?”
傅承何閉眼,鬆開了手。
漫長的等待後,手機裡傳來了男生的回答。
因為他離得較遠,所以聲音很小。
“嗯。”
“嗯什麼呀……好聽就是好聽,不好聽就是不好聽!”
緊接著,女孩兒壞笑一聲。
“算了,刪掉了,不讓你聽了。”
女孩兒說完,白噪音結束,整個房間陷入了漫長的沉寂。
息屏的瞬間,男人放下手機。
唯一的光亮消失,黑暗再度籠罩了他。